失蹤人口
每個CP都在獨立的宇宙裡生活

关于

【文野 | 中芥】乾燥花

*summary:記那些中也遇見他的時刻。


  在我更為年輕的時候,曾出過一次任務。任務途中在道旁望見一株從未見過的花,上頭流動著某種細密色彩。說是花倒也不大妥,那約莫只稱得上花苞罷,因為尚未綻開。我不禁想像出了成花的樣子,可能是由於那時正值盛夏,暖絲灑落在細瓣上,映於我瞳底又多了些流光,因而我對其滿懷期待。

  只是任務後我便遺忘了。後來我想回頭看那株花,花卻已然萎痱。有人說過枯去也算是另類的「成長」,如果是以此觀點來看的話,那麼他便是長成了並不符合我期望的樣子罷。

  ※

 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,他正緊緊跟在最令人生厭的傢伙後面。我剛結束一次任務要去報告,而長廊的另一頭便走來了一大一小的人影。嚴格而言當時我並沒能仔細打量他,因為他半個身子都藏在了那家伙的陰影裡,只一隻眸眼露於外頭,卻是吸引住了我的目光。宛若毫無星子的闃夜般寥靜,但這也是另類的純粹。我很久沒有瞅過純粹的事物了,不單論於這裡,就是外頭也難得一見。

  「這不是小矮人嗎?」混帳太宰惹人厭地笑道。

  「你還是死愈遠愈好。」我冷冷地道。那日我格外煩躁,連反擊或直接同他打架都懶,所以只是瞪了對方一眼,結果順著視線往下不巧便又睹見了那孩子。

  他看上去像是對踩在長廊上看似無盡頭的華美毛毯感到困擾,我這才發覺他一身衣衫襤褸,蒼白的腳指間隙似乎沾了點泥土之類的,方才只注意到他那像黑洞的瞳子,沒看見對方蓬鬆凌亂的髮。

  「你......」我不禁抬頭望向太宰,太宰臉上的笑意仍不變。

  半晌後,我擺了擺手示意沒事,心下感到更煩。我快步離開而和那兩人擦肩而過,視線所及之處恰好有細細小小的泥沙卡在華毯間隙。宛似卡在宇宙裡頭的塵沙,有一種蠻橫的倔強。

  於是我回頭了,而他居然早已回過頭。霎時間,我對上了他的目光,仍然是那雙黑洞。唯一透露出他的驚愕的是倏然抿起的唇角,但也轉瞬即逝。

  黑洞。當真是黑洞。

  ※

  「您好,中原先生。」他面無表情地道:「在下芥川。」

  「認帽子就行了,不然你在人群裡還是找不到他的噢。」

  「找死嗎!」我暴怒地朝那傢伙揮了一拳,令人更加不快又意料之內地被躲開了。

  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他是當年的那個小孩了,因為那雙瞳眼始終未變。但太宰鮮少對我談及他,因而我對他所知甚少,只大概清楚來歷。他坐在太宰旁邊,玄緇色的長大衣包裹住瘦削的肩,漫過細瘦的腿,看上去身子顯而易見地抽高了許多,但仍略顯單薄。

  太宰一看就不是會提攜後輩的人,雖然我不曾問過太宰為甚麼要把芥川撿回來,但我到底是好奇的,不過問了大概也是徒勞。芥川在太宰底下肯定吃了不少苦頭罷,所以我這次仔細地看了看芥川的面孔,想著好歹把他的模樣記下來,日後好......好什麼?

  好在他因任務或訓練而逝世的時候,幫他畫個遺像還是認個屍之類的罷。我自嘲地想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又不自覺地瞅向他的瞳眼,真似極了將幢幢燈影藏於最底處的涅色天幕,也似一切歸零的起點和終點。那其中的純粹依然如初,雖然最深層可能只是虛寞,但終歸是純然。

  ※

  此後我不時會去訓練室或醫護室找芥川。太宰對他的訓練格外嚴厲,也始終不肯認可他,芥川起初又還小,在這種壓力下總是需要點鼓勵的。通常我都會規勸他去醫護室看點傷,但甚少的時候芥川才會聽話。

  起初我遞給他一些小菓子時,芥川只是瞪著我不發一語。我笑了笑,向他允諾我不會讓太宰知道後,他才在百般躊躇後接過。接著我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話,話題不外乎是這甜點怎麼樣、太宰多麼混蛋或純粹開導他。極少時他才會談及他的過去,畢竟芥川話本來就不多,除了反駁我厭惡太宰的言論以外,基本上只是應聲,但我知道他很專注地聆聽我所說的話。

  即使後來太宰不聲不響地消失了,在我空閒的時候,依然常去找他。我在訓練室外看過他奮力地使用羅生門,和那傢伙走之前沒兩樣,看上去似乎沒多大改變,鑒於他的面頰本就無幾血色——但肯定在心理層面是有些浮動的罷。

  不過,這一天的情況有點尷尬。

    「芥川。」

       「是。」

       「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?」我頓了一下才道。

       「在下出來買點東西,發現您站在路邊淋雨,走近又看到您的傘開花了,所以來幫您撐傘。」芥川一本正經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沒有要你重述我糗樣的意思。我暗自腹誹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先示意他繼續往前走,再無奈地道:「我聽說你剛執行完任務,傷得滿重,現在應該躺在病床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語畢,不遠處驀地傳來幾聲短促的慘叫。我抬眼望向表情絲毫未波動,只衣襬微微揚起的芥川,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出聲。

        芥川上個任務的敵人尚有殘黨,對方聽聞他這次受了傷,便埋伏在醫院附近準備伺機而動。事實上我就是因此才在這裡的,但遇上芥川後我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,所以便由著他發動羅生門攻擊敵方,畢竟嚴格而言本來就不關我的事。真是個好小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仔細打量了下他,再次確認受傷和需要躺醫院都只是幌子後便道:「跟我去喝個酒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遲疑了一下,「在下不太會喝酒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樣才好,你只要能把我帶回去就行。」

  ※

        當我尚在思忖該起什麼頭時,芥川罕見地先開了口。

       「中原先生為什麼會在那裡?」他疑惑地道,置於桌上的酒杯絲毫未動過。

       「……幫老同事辦點事。」我有些咬牙切齒地道。這應該也不大算撒謊罷。

  他似乎思量了片晌,大抵是接受了這個答案。我望著他稍稍蹙起的眉頭,進而發覺他並不只是單單在為這個問題苦惱,也為那杯酒。我想起太宰似乎抱怨過他徒弟是「一杯倒」的體質。

  「叫我中也吧,『中原先生』這稱呼多麼彆扭。」我道。

  他點了點頭,「好的,中也先生。」

  我知道芥川這人多少有點執拗,不過也因為他慣於沉默寡言方令我在多喝了幾杯酒之後便能暢言。接下來的事我記不大清了,只依稀有點記憶關於我如何抱怨任務中發生的稀奇古怪事物,像是路邊賣花婆婆如何將炸彈藏在花束底部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……」視線裡漸趨模糊的芥川臉頰似乎有些泛赭,我極力睜著眼道:「小鬼你……為什麼會想幫我撐傘?」

        芥川到底是淺嚐了點酒,他的綹髮間隙都沾上淡淡醉意,暈染而皚的髮尾宛如酒底殘留的渣滓。他輕嘆道:「因為以前好像也有人幫在下拿過傘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我倒因此須臾便醒了幾分,這個描述令我直覺想到那隻青花魚。原先握著酒柄欲舉起的手不自覺地鬆開,只輕輕把玩。我凝視著他顫顫而眨的雙睫,思及我似乎也盯了這半掩著窗外涅夜的簾子好些年,一時沒接過話頭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在下那次沒帶到傘,後來太宰先生帶著傘出現了。但他只自己撐著站在一邊,要在下記得這教訓,以後再也不敢忘記。」他接著說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笑了起來,一手勾著他的肩,另一手將未完的酒一飲而盡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下次沒帶的話……我可以……」我半闔著眼,「我也可以幫你撐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爾後我再也睜不開眼,旋即一頭倒在吧檯上,瞳前似乎幻化成無垠無際的黯幕。只約莫聽得芥川似乎同酒吧主人交談幾句,酒吧老闆還笑了幾聲,我便被一人架起腋下,讓我一手勾於他的肩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後來我是在感受到一個人的溫度時醒來的,發覺我已被他背在背上。但我是第一次感受到最清醒的醺醉。那時的月暈流瀉於他的髮梢,髣髴流光般在肩胛處暈開。連帶他細瘦的身影都朦朦朧朧,晚風摻些他的氣息令我更加醺然。當年那個孱弱的小孩尚會對步於繁複的織毯感到猶豫;現今的他成長了,眉目多了些鋒銳的稜角,對於他選擇的道路不感迷茫。我清楚得很,他長成了不符我冀望的樣子,這怨不得誰。並不全然與太宰有關,完全就是芥川該有的樣子。這不是我所期望的,但從頭到尾,我的潛意識裡早就知道了最終會是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中也先生?」他偏了偏頭欲望向我,語氣聽上去像是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想像此刻那兩雙墨瞳應該不似黑洞,倒似綴著星子的宇宙,不知道是不是沉沉月色的作用。思及此,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,讓清脆的聲響掩飾氣流中的幾絲未明,以及漸趨混沌的腦海。

        芥川有些遲疑不決,半晌後方道:「在下常看到您……您出現於在下周圍,謝謝您,中也先生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好不容易才集中我的思緒聽完他的話,這下我實在沒辦法回應了。於是我示意性地拍了拍他的肩,便真正遁入那摻些微光的闃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※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之後我們一起出過的任務仍寥寥無幾,而各自的事務也依舊繁雜。但我會帶點東西給他,像是雕琢精緻的小木馬、當地無花果相關的特產或是幾株清細的小花。我喜歡看到他收下時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中也先生。」幾次下來芥川有些侷促地道:「您不需要這麼麻煩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管是你的辦公室還是房間都太單調了。」我笑著遞給他一個紋絲淨雅而不繁複的瓷製花瓶,「這是這次任務地點的特產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芥川眨了眨眼,接過後仔細端詳。他看上去並不似困擾,倒似被過度關懷而產生疑慮。我不禁暗自感慨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剛好在下也需要第二個花瓶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你什麼時候種這麼多花了?」我好奇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「您之前送過在下的花,在下都拿去製成乾燥花了,以防他們枯萎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我好笑地道:「花凋謝是自然的,你這樣是違反自然規律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在下只是想保存。」芥川的眼角有些柔和。

   霎時間,我愣著直直望向他,但芥川始終表情未變,不過以其纖長的指尖輕輕摩娑瓶身。

  「為什麼?」我喃喃。

  他張了張口,甫想答話卻似是被甚麼咽住般,邊摀住嘴咳得厲害邊彎下腰。見狀,我驚得將他扶好,並接過他手中的瓷瓶,半是強拽著他去了醫護室。估摸著是近日已漸漸入冬,他的肺病才會加劇,一時半會倒也不必特別擔憂,至少不是新的傷。

  今日芥川倒反常地安順,在我替他掛好黑大衣前已聽話地躺在靠窗處的一病床上,於是我將花瓶暫放於床邊的小木櫃上,再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。窗子外頭翾風迴雪,零零點點的雪末綴於夜色,似是反射了月絲般散著微光。我剛想點根菸,總覺得這燃起的煙應是滿襯月暈的,但俯首見盯著天花板的他時便打消了此念頭,能避免的二手菸還是盡量避免罷。在這俄頃間,令人舒坦的緘默自他泛白的髮尾蔓延至我的跟前,宛如冽冬難得的暖流。極端的事物才會深深入牆罷,我思忖著近日來一些變質的事物,然而在睹向芥川的雙瞳後,頭便不由自主地發暈,有點不想承認。

  「中也先生。」他喚我時我才回過神,發覺他已坐起身側過頭。

  「嗯。」

  「在下很小的時候,銀生病了,但在下買不起藥,只能摘點路邊的花給她,希望她至少能心情好點。是她最喜歡的紫色。」芥川頓了頓,「雖然之後銀奇蹟似地好了,但是花很快就枯萎了。銀坐在我們破爛的小棚子裡,握著手中的枯花。經歷了那麼多事,在下卻從來沒有感受到那種無助感,此後也忘不了那一天的場景。」

  這似乎是截至目前為止,我聽他講過最長的一段話。而我總算明白今日為什麼芥川願意躺在病床上,恐怕是因為觸動了這層記憶,思及那年生病的妹妹。芥川不再開口,低頭凝視著像是間隙內有微小花苞的繃帶,逕自出神。興許從那刻開始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執著了罷,誰不想擁有屬於自己的事物?但花開花謝總不是他所能掌握的。

  他驀地側過身下了床,我便跟著站起身,並近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,「芥川,那你喜歡花嗎?」

  芥川走向一旁掛著涅色大衣的衣架,細微的跫音自鞋尖傳出,爾後他便披上沉沉硯色。他的半個身子染進了窗外的寥寥夜幕,後方象牙色的月髣髴雛菊般綻於上頭。我望著他向我走來,細光在他臉上半明半滅,倒更似熒熒燭光。

  「原本並沒有特別喜歡。」他道:「但中也先生給的,在下都喜歡。」

  我擺弄在指間而未點燃的菸一滯,爾後便笑了起來。

  「你這樣直接講,真的很不可愛。」我裝作嘆了口氣,惹得他疑惑地蹙眉。實際上,我只是給自己一個緩和的空檔。

  「在下是真的很喜歡您送的東西。」

  「......行了,我真是服了你。」這次我是真的想嘆氣。

  「因為是中也先生送的花,在下才想保存的。」

  令我驚異的是,芥川唇邊居然浮現淡淡的笑意。而約莫是他的髮尾恰好也沾上了點月末,如此兩者讓我暈眩,我才伸手攬住他的腰的。

  「芥川。」我頓了一下,諸多話語哽在我的喉頭,但當意識到我早已愛了一個人這麼多年時,便倏然煙消雲散。只是過去總藏在隱隱流動的空氣色彩之中,被刻意忽略。

  本來就沒有甚麼適合挑破這一切的時刻罷。我這麼想,感受著他單薄的氣息。蔓延的沉緘就落於他的唇畔,但我頭一次對親吻感到猶豫,當我直直望進他那雙黑洞時,便宛若被吸入過往的記憶。我想起在訓練室因傷重而搖搖晃晃卻又試圖站起的瘦小身影、在戰場上被自背後延伸的無數黑影所籠罩的蒼白臉色、與人爭辯時的堅決和倔強,又或是享用甜品時眼尾會不經意流露出的緩柔......。

  而此刻我的臉映於他的眸底,更似於玄緇沉夜的路燈。這才不是黑洞,我想,這盡頭終歸是有細微之光的。

  我握住他偏涼的手,吻了上去。

  ※

       「來一樣的。」我笑道。

       酒吧老闆笑了起來,「您這樣令我有些為難。上次來的那位呢?」

  居然已經過了這麼久沒來了。我揚起眉,盯著他遞給我的濃度較低的酒,還是給自己倒了一杯,「為難什麼?芥川出差了。」

  「芥川先生*沒向您說嗎?」熟識多年的老闆略微訝異,旋即又笑道:「這得說起那次您喝醉時的事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我剛飲一口,聽及此便來了興致,「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對方邊擦拭玻璃杯邊道:「那時您倒在吧檯上,芥川先生先把您扶起來,便拿出手帕擦拭您嘴角的酒漬。接著他便問我您大概都喝什麼酒以及喝多少,聽完後便跟我說不要再給您喝那麼多那種酒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隨著對方的描述,我幾乎可以描繪出芥川皺起眉講這些話的場景。我不禁笑著端詳起杯中澈流,隨口說道:「對了,他今天會回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所以我才先來偷喝點酒的。我暗自想道,掩不住愈發加深的笑意。前陣子和芥川去拜訪紅葉姐,坐在長廊邊時,紅葉姐便聯合他向我說又菸又酒的,不節制不行。事實上,因著芥川和我相處的時候愈來愈多,我點菸的時刻便愈來愈少,畢竟二手煙對他的肺總是有害。

        又坐了俄而,我瞥向窗外欲落未落的夕舂後,便自吧檯椅起身,揚起墨色大衣披於肩上,留下點酒錢,「我先走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※

        乍入初春,港口的海風仍是偏涼如沾上露珠的草尖,只沒那麼銳利。我望著熙來攘往的棹船,想到若載著他的船再遲一些,不知道他得多被這初風嗆咳幾次。不過幾盞茶的時間,我終於在渡口那頭看見芥川,爾後他便下了船隻,皮鞋蹬著木板的聲響自遠而近。餘暉染了纈草紫混些茜紅的顏色於天幕,似極我送過他的花束。緩步走來的芥川臉上半映著夕暮,連帶瞳子都綴上幾點光,彷彿整個太虛都濃縮於他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倏地恍然醒悟,那年我瞅見的花並未萎靡,只是乾燥了些以存留於寰宇。不符合當初的我的期待,只是因為那時我尚未真正認識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芥川的衣襬有幾片血漬,但他並未受重傷,配上他雖然近日有較為紅潤,卻仍皤皤的膚色,倒顯得有生氣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拍了拍他的肩,笑道:「走吧。我已經買了無花果,你今天多吃一點。」

       「是的,中也先生。」
         他的眼尾是淡若茗茶的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







FIN.

        




小番外——大型勸說戒菸酒會場

        「中也,你抽菸的頻率實在太高了。」紅葉說道,一邊瞟向芥川一邊伸袖半掩住笑靨,「雖然最近少了很多,但前幾年累積的次數實在不少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芥川顯得有些赧然,但還是在抿了一口茶後接著道:「中也先生亦很常喝酒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……我會改的。」

*設定是黑手黨有固定的酒吧,所以應該認識他們

评论(21)
热度(119)
  1. 共1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阿流 | Powered by LOFTER